2024年1月21日,上海卫健委通报新增本土新冠肺炎确诊病例若干、无症状感染者若干,这行字在手机屏幕上冷漠地闪烁,如同亿万数据流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对大多数人而言,它不过是早餐时掠过眼帘的资讯残影,是茶余饭后唏嘘两声便抛之脑后的遥远悲剧,这组被简化为“1.21上海新增”的数字迷宫,绝非统计学意义上的中性存在——它是权力与知识精心合谋锻造的认知牢笼,是无数个体命运被抽象化、被遮蔽、最终被消音的残酷见证。
数字天生具有欺骗性的纯洁,当鲜活个体的咳嗽、发热、焦虑与求生欲被压缩成报表上一枚优雅跃动的阿拉伯数字时,人类苦难便被巧妙地异化为可操作的管理对象,流行病学必要的统计简化,在权力的操弄下蜕变为认知暴力装置,每个“新增”背后那张布满汗珠的脸,那双因恐惧而收缩的瞳孔,那些深夜无法拨通的求救电话,全部被吸纳进庞大国家机器的数据处理中心,经过消毒、过滤、美化,输出为决策层壁上光洁的图表,这种将血肉苦难转化为行政术语的过程,恰如鲍曼在《现代性与大屠杀》中揭示的可怕真理:人类最深邃的悲剧,往往始于对痛苦的数字式冷漠与道德距离的设立。
“1.21上海新增”作为符号被生产、传播、消费的全过程,构成了一场盛大的媒体仪式,权威发布会庄重肃穆,专家对着镜头抛出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的增长率,新闻稿以“可控”、“稳定”、“向好”为基调精心缝制,然而仪式之下,个体的叙事却被系统性地排除在外,某个小区居民集体转运时宠物被处置的绝望哭嚎,某个外来务工者因封控骤然失去收入而对着一碗泡面发呆的漫长夜晚,某个慢性病患者求医无门在社交媒体上写下的断续遗言——所有这些构成疫情真实肌理的纤维,皆被宏大的“抗疫叙事”吞没,数字成为单向度的透镜,只允许符合管理便利性的光线通过,个体的具体性、特殊性、悲剧性则被无情折射到公共视域之外。
更值得警醒的是围绕“上海新增”数字的集体认知建构,公众对数字的过度聚焦,无形中强化了对复杂现实的技术理性简化,将多维度的公共健康危机压缩为单维度的“病例数”涨落游戏,社交媒体上为“新增是3例还是5例”的争吵不息,却罕见对公共医疗资源挤兑风险、次生灾害预警机制、社会脆弱群体保障等深层问题的犀利追问,这恰如柏拉图洞穴寓言中的影子戏,人们满足于壁上数字幻影的微小变动,却遗忘了转身直面真实火焰的勇气与责任,海德格尔预警的技术“座架”命运在此显现:不是人在使用数字认识疫情,而是数字的框架在塑造甚至囚禁人对疫情的理解。
要打破这数字牢笼,必须进行一场认知领域的“祛魅”起义,我们既要借助数字认识世界,又必须时刻保持对其遮蔽性的高度警惕,每一个“1.21上海新增”数字,都应当触发我们向外的追问:定义“确诊”的标准是否科学透明?检测范围是否应随之调整?“应收尽收”的承诺是否化为现实?更要触发我们向内的逼视:是否不自觉地沦为冷漠的看客?是否将邻居的痛苦抽象化?是否遗忘了面对苦难时应保有的悲悯与团结?
“1.21上海新增”从来不是,也绝不应当只是一则过时的疫情通报,它是刺向我们良知的尖锐刀片,是测量社会体温的敏感试剂,是照见时代幽暗与光辉的双面镜,只有当每个公民学会在数字洪流中打捞被淹没的个体呼喊,在宏大叙事缝隙里辨认微弱却不屈的人性微光,我们才能共同书写出一部不负生命、不畏真相的历史,否则,历史将继续用它那饱含讽刺的笔调记录:那群人什么都知道,那些数字他们天天讨论,但对真正重要的东西,他们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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