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约是我第三次路过南京拉萨路14号了。
说“路过”,其实是不甚准确的,我并非有事要去这路的别段,每次来,都带着几分特意,却又并不真个走进那门里去,只在这14号的门牌底下站一站,望一望,仿佛一个痴人,来完成一种无言的、自己与自己约定的仪式,这地方,于我原是毫不相干的,我从未在里面住过一日,也并无一个相识的人家在其中,它之于我,只是一个地址,一个空洞的符号,却又沉甸甸地,载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什么。
这一次来,是个欲雨未雨的午后,天是匀净的、冷冷的灰,像一块忘了染色的巨幅绸缎,沉沉地覆着,路两旁是极高大的法国梧桐,这时节,叶子已落得差不多了,剩下些光秃秃的、虬曲的枝干,伸向天空,仿佛无数焦墨画出的、渴笔的线条,森森然有种静穆的力,拉萨路本就是一条僻静的路,在这冬日里,更显得幽深,车马声远远的,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隔着一重厚厚的帷幕,我站在这14号的院门前。
门是旧式的,铁制的栅栏有些地方已泛出深红的锈迹,默默地诉说着风雨的经行,透过那铁栏的间隙,可以望见里头一条窄窄的、通向深处的甬道,两旁是些蓊郁的、经冬未凋的常青树木,将那深处的光景遮得严严实实,只漏下些许幽暗的绿意,那甬道的尽头,想来便是住家了,可我看不见,只觉那里面藏着无限的静,静得有些逼人,这静,仿佛是有质感的,凉凉的,沉沉的,像深潭的水,积了不知多少年月的落叶,缓缓地浸润过来。
我便想,这紧闭的门后,这幽深的甬道尽头,该是怎样的一些人生呢?这里头,定然有过孩童清朗的啼哭,有过少年无端的烦忧,有过中年人沉实的脚步,也有过老人寂寞的叹息,那窗子里,定然亮过无数个黄昏的灯,暖过无数杯待客的茶,也映过无数张或喜或悲的脸,或许,在几十年前的某个夏夜,还有过留声机里淌出的、周璇的婉转歌声,悠悠地,混着栀子花的甜香,飘出这院墙,然而这一切,如今都听不见,也闻不到了,它们被这沉沉的静默吞噬了,消化了,只留下一座建筑的躯壳,和一个“14号”的编号,像一枚模糊的戳记,盖在时间的信笺上。
我之流连于此,大约并非为了这院宅本身,而是为了这“14号”所勾起的一种“中间”的怅惘,它不属于我,我却能感到一种无主的亲切;它承载着别人的、满满的生活史,于我却又是一片绝对的空无,我便站在这“有”与“无”、“亲”与“疏”的边界上,像一个没有护照的旅人,在两国交界的地方徘徊,哪一边都进不去,这感觉,竟与我在这世上的许多处境,暗暗吻合了,我们每个人,不都或多或少地,是某些“门”外的徘徊者么?望着别人的悲欢,揣着自己的冷暖,那门里的世界,真切而又遥远。
不知过了多久,脸上感到一点冰凉的触意,抬起头,疏疏落落的雨星,终于从那张灰色的巨幕里筛下来了,它们落在梧桐光秃的枝干上,落在铁门的锈痕上,悄无声息的,我整了整衣领,最后望了一眼那“南京拉萨路14号”的门牌,它在那雨丝里,显得愈发地清晰,又愈发地朦胧了。
我转身走入这微雨里,没有回头,身后的那座院宅,连同它里面藏着的所有秘密与静默,便又与我无关了,我只是带走了一襟的湿意,和满心的,说不出的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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